高秉涵和吴礼思（左）。
新闻追踪《28年来义务送上百个抗战老兵骨灰回老家》
22日下午，高秉涵在三亚半山半岛度假酒店再次见到了吴礼思，在此之前，高秉涵已将吴志程的骨灰交给了她。这时，吴礼思才知道，记忆里已经逐渐模糊的大伯，当年正是在三亚登上军舰，随部队一起退到了台湾。
受吴礼思等家属的委托，感动中国2012年度人物高秉涵，在3年的努力之后，带回了吴志程的骨灰。这位广西贵港的老兵，曾经守在大别山，参与狙击日军的武汉会战，66年前，随部队登上了撤退台湾的军舰。在台湾他终身未娶，深深恋着故乡的土地，家人甚至不知道他在台湾的地址，只知道一别永生后，唯有骨灰能长居故土。
□南国都市报记者 贺立樊 文/图
记忆已经模糊 只知道台湾有个大伯
1988年，两岸开放探亲，吴志程成了第一批回家探亲的老兵，他回到广西老家，见到了自己的弟弟，而弟弟的女儿，也第一次见到了这位此前只存在大人口中的大伯。“个子挺高的，1米7多，那时大概60岁左右，有些胖。”吴礼思说：“感觉大伯很压抑，很少与人交流。很少笑，很多感慨。”这是记忆中，关于大伯不多的印象。此后多年，吴志程又回过老家，回家时总是热热闹闹，相关的单位专门为他接风，但是吴志程总是有些抗拒。“他喜欢回到以前的学校，找以前的老师同学聊天，身上还是家乡的气息更多。”
尽管回过几次家，但是吴志程一直没有告诉家人他在台湾的电话和住址，家人给他的来信，总是一封封被退回。“他让家里人写信到公园，找里长帮忙，就能找到他。可是一个里有20多万人，怎么找得到。”直到2009年，得知大伯去世时，吴礼思仍然对大伯所知甚少。“只知道大伯在台湾一直当兵，之后退伍。以前很少和他说话，也不知道他在台湾的情况。”对于大伯，吴礼思还记得他说过的一句话：“想回来定居。”
吴志程去世后，家人为他办理骨灰迁回手续时，结识了高秉涵，而高秉涵也在这趟回家之旅中，逐渐“结识”了这位老兵。
参与武汉会战 外围狙击日军
1938年6月，武汉会战打响，这是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军队在武汉地区同日本侵略军展开的一场会战。中国军队投入110万兵力，集中力量保卫武汉，吴志程就是这百万大军中的一员。日军曾经放话“3天灭掉武汉”。最终在中国军队的拼死保卫下，战事被拖到了10月下旬，打破了日军速战速决，逼迫国民政府屈服以结束战争的战略企图，并使中国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
根据高秉涵获得的资料，武汉会战打响时，吴志程隶属于薛岳治下的66军，奉命驻守大别山，抵抗从外围攻入的日军。战事持续数天，直至国民政府放弃武汉，吴志程才随部队撤退。如果将这位老兵的战争生涯比作一曲乐曲，武汉会战是全曲的高潮，在此之后，则是突如其来的转折。
解放战争开始后，吴志程仍在薛岳部队参战。1950年3月初，随着第一艘小舢板驶入琼州海峡，海南岛战役打响，这是吴志程经历的最后一场战役。吴志程随部队不断撤退，最终撤到三亚，大势已去后，随部队登上军舰，撤到了台湾。那一年的5月1日，海南全岛解放。
一片哀声的舰船上，看着海岸线越来越远，在吴志程的心中，家乡的位置却是越来越重。
终身未娶 他深恋着故乡的土地
来到台湾后，吴志程去往了台中，此时的他仍在军中，退伍之后，他进入当地退役官兵委员会工作，为老兵服务。当年一批批从船上慌张上岸的人，挤着一位13岁孤身一人来台湾的少年。命运是如此奇妙，谁也不会猜到，多年之后，当年的少年会捧着吴志程的骨灰，重回当年撤退的海南岛。
刚抵达台湾的老兵，多数都对返回大陆抱有乐观，但是在年复一年的等待中，乐观逐渐由悲观、无望，转变为麻木。在这样的麻木之下，对家乡的思念却是日复一日的增长。从亲缘上看，吴志程不是孤儿——他有着父母、弟弟，许许多多的家人，但是在实际中，吴志程成为了“孤儿”——孤身一人生活在陌生的台湾。直至去世，吴志程终身未娶，他没有相恋一生的伴侣，心里装着的，只有深恋至死的家乡。
定居家乡的想法没有实现，骨灰送回家乡，成了让吴志程长居故土的唯一方法。2009年去世后，家属们忙于办理移迁骨灰的手续，不满律师的效率，家属打算更换律师。得知了感动中国2012年度人物高秉涵的事迹后，决心找他帮忙。3年多的努力之后，迁移骨灰的手续终于办好，暌违半个多世纪的游子，终于可以回到故乡。
今年4月10日，吴礼思父亲的赴台证办好了，他即将前往台湾，取回哥哥的骨灰。可是有些故事总是不能完美，就如同当年那个下午，匆匆参军的吴志程一样，几天之后，吴礼思父亲病重。4月17日，老人去世。“离开时很安详，可能是知道大伯终于能回来了，他也可以安心的去了。”吴礼思说道。
悲莫悲兮生别离 骨灰终于重回故土
1935年出生于山东菏泽市牡丹区吕陵镇高孙庄村的高秉涵，1949年10月随国民党军队到台湾。20世纪90年代以来，他利用回乡探亲的机会，带回100多个大陆老兵的骨灰坛，完成了这些老兵“回家”的遗愿。借参加由海南省农垦集团有限公司工会委员会、东方妙喜慈善服务促进会主办“2012CCTV感动中国人物”宣讲会机会，他带回了吴志程的骨灰，亲手交给了吴礼思。之后，吴家人将择日，把吴志程的骨灰带回广西老家。
2012年，接到吴志程弟弟的委托时，关于吴志程信息少之又少。高秉涵开始了寻人之旅。“找了很多单位帮忙，查找信息，原本这是不可以的，但是出于对老兵回家的同情，最终同意了。”高秉涵介绍，经过搜索，全台湾叫吴志程的有6人，一个一个筛选之后，找到了这位原籍广西的老兵。“他本名叫做吴克刚，到了台湾后才改名吴志程。”
高秉涵是一名律师，自从开始为老兵带骨灰回家后，原本的职业反而变成了兼职。高秉涵的太太，正是一位老兵的妹妹，在他的平时生活中，接触最多的就是老兵，在老兵身上，他看到了太多的故事。
这是他的故事 也是当年老兵的故事
在当年去往台湾的船上，13岁的高秉涵是年纪最小的，当他再一次推开家门时，耳鬓已经斑白。“每一位老兵都有故事。”高秉涵说，其中有喜剧，也有悲剧。
曾经是一名军医的屈尚仁，来自河北景县，到了台湾退伍之后，仍然坚持学医，最终成为了一名正式医生。“现在90多岁了，已经痴呆。有一儿一女，痴呆之前已经告诉他们，去世后要将骨灰送回大陆。”高秉涵笑着说，老人的儿子打算葬在台湾。“但是女儿不同意，认为是父亲的决定，应该带回老家。”
除了能够立业的老兵，还有一些过得并不好，返回家乡的想法逐渐黯淡后，不少老兵陷入了沉沦。高秉涵的同乡朱大杰，最初到台湾时，认为还有机会回家，一直没有娶妻，回家无望后，整日喝酒度日。“没有固定工作，没有住的地方，挣了钱就买酒。”高秉涵介绍，朱大杰在撤退台湾之际参军，后因肺病退伍，虽然治好了，但是一直留有病根。朱大杰一直与母亲通信，信中也提到了高秉涵，1988年两岸开放探亲后，高秉涵给了朱大杰2万新台币，让他回家看看母亲。“没想到他吐了一口血，送去医院，结果是肺癌晚期。”最终，高秉涵捧着朱大杰的骨灰回到家。“他母亲远远看到，以为朱大杰在身后，结果只有骨灰。”
“离开家是不得已，遗憾是永远存在的。”高秉涵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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